宁嘉元年 京城大旱 新帝为求得一场及时雨 将狐妃活活钉在坛柱上七日

《归柳不思》

宁嘉元年,京城大旱。

新帝为求得一场及时雨,将狐妃活活钉在坛柱上七日,剥皮抽骨。

狐妃鲜血淋漓,眼神悲怆。

「裴风翊,莫非先前对我的爱,都是装的……」

新帝发狠似的割下她的舌头。

白刀子进,红刀子出,狐妃言至一半便咽了气。

后来红色的雨弥漫京城,我成了新皇后。

可那狐妃,很快便会回来索命了。

长宁宫内,新帝裴风翊正在选妃。

自打新帝登基,无数财宝与美人纷纷送入宫内。

秀女们齐齐站开,手上捧着各类锦缎珠宝。

忽然,有一名秀女不知怎的,手一抖,盘里的大小珠玉啪嗒落地。

她迈开腿,疯了似的朝殿外跑去,嘴里大喊着:「放我走!我不要入宫!

「我不愿日夜在冷宫中受尽磋磨,含恨至死。求你们放我走吧!」

可门口的护卫显然得令,用兵器将她伏至地下。

一旁的太监见状,语气尖锐了几分。

「大胆!岂敢在皇上面前随意编派!若是能被选上,那才是你的福气。」

众秀女哪见过这等场面,只是堪堪缩了缩脖子,连腿都有些站不稳了。

在这京城里,人人都曾听说一二,那新帝有折磨女子的癖好。

上了龙床的人,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。

只有夜晚回荡在上空的声声惨叫留了痕。

裴风翊搂着我的细腰,缓缓从椅上走下来,打量着众秀女。

我环视一圈,在场的秀女们莫不心惊胆战,可唯有一女子蒙着面,神色自若。

裴风翊见了我的眼神,嘴角微勾,走上前欲遮下她的面纱。

可只是眨眼的工夫,那女子便用胳膊挡开裴风翊的手。

裴风翊再伸,她又再挡,丝毫没给他半分情面。

他仰天大笑起来:「好好好!如此刚烈女子,倒是少见。朕今晚可要好好看仔细你的脸。」

那女子被人钳制住双臂,任由裴风翊掐住下巴。

「你当真以为,朕不敢揭了你的面?」

「回陛下,我乃中原神女花珞,一直以来便以此面目示人。」

皇帝向身旁人使了个眼色,看门的守卫便让开一条道。

所有妃子见状,忙不迭乱地朝外跑去,全然顾不得什子形象了。

他转过头对我道:「淑妃,带去嬷嬷那里好好磋磨一番。

「今晚,朕要好好会会她。」

说罢,他先行走向殿外。

此刻,只留下我和花珞。

我看着她蒙着面的脸,身体不由得为之一颤。

因为啊,她的那双凤眼,我是绝不会看错的。

那是死去的狐妖,柳儿的眼睛。

2

那晚,我借口身体抱恙,先行歇息。

裴风翊翻了花珞的牌子。

经由我打点,嬷嬷并未为难花珞,反而将花珞变得更加可人。

宫里的下人们都说,花珞与先前死去的狐妖有几分神似。

甚至下了赌约,赌花珞能不能活过今晚。

因为啊,自打狐妖死后,裴风翊便有了在行床笫之事时折磨人的癖好。

此时的我,正坐在床边,抬头看月亮。

思绪不由得飘回从前。

在这后宫里,除了柳儿,没有一人关心过我。

我不争权不争势,只想过个安稳日子。

可几个妃子见我这般模样,对我百般刁难。先是将我宫里的婢女全都抢了去,踩烂了我种的花,砸坏了我的院子。

再是暗中将我迷晕,押至她们面前:

「要是早些时候投靠主子,哪至于至如此地步?」

她们居高临下看着我,拿出簪子划在我脸上:

「本宫先划烂你的脸,再把你扔到青楼如何?反正也无人在意。」

要不是柳儿救了我,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一了百了的。

她亮出明晃晃的几条尾巴,吓得那群妃子落荒而逃。

那时是她告诉我,要将美貌化为利刃。

而此刻,我将握住她的手,刀尖向前。

3

临幸之后,裴风翊却始终郁郁寡欢。

「朕说过多少次了,今日朕任何人都不想见!

「朕养你们是养的一群废物吗?」

说完,他便把桌上的奏折全都掀到了地上,双手捏着太阳穴揉个不停。

我搀扶着他回屋休息,柔声说道:「是不是又犯病了?改天再宣太医看看吧。」

他看着我,眼神怔怔的,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。

他向来只在乎他能不能坐稳位置。

生在皇宫,难免会被灌输君王思想。

柳儿虽是一只狐妖,可对裴风翊一片真心。

她本有九条尾巴,却用了八条换来裴风翊的性命。

她陪裴风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,又被裴风翊亲手掏了妖丹。

至于先前的海誓山盟,相伴到老,终究抵挡不住降下的天灾。

这皇位底下,不知道浸染了多少人的鲜血。

是人如何?是妖又如何?

于他而言,最终都跟工具没什么两样。

安顿好他后,我迈出门槛。

没人察觉到我微微扬起的嘴角。

四下无人,我不声不响地入了一间偏房。

「柳儿……」

「别叫我柳儿,叫我花珞。」

房内,正是躺在床上的柳儿。

「疼吗?」

我伸手抚上去她的肌肤,那里早已泛起一片青紫。

柳儿看着我,眼神流动着:

「比起被活活钉在柱上七日,流血至死,这又算得了什么。」

宫中有秘闻,裴风翊床笫之事异于常人。

每次把人折腾着半死不活,像是在从人身上极力找补着什么。

我拿出准备好的药粉,为她敷上。

随后,我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她,淡淡道:

「既然回来了,这东西就物归原主吧。」

这香囊里装着的,是狐毛,本是送给我防身用的。

可如今,这小小的香囊却足以让裴风翊心乱。

我与她相视一眼,虽什么都没说,可谁都心知肚明了。

几日后,裴风翊忽然下令,要将柳儿送入尚宫。

那里住着京中最神秘的药师。

将她送去前,裴风翊笑着对她说:「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朕念你听话,就许你入尚宫当个药女吧。」

4

尚宫的药师名为尚时。

人人都知道,若是被派到他宫里差事,跟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。

一个死得快,一个死得慢罢了。

尚时常拿身边人试药,是好是坏,全凭天命。

我想,并不是裴风翊单纯玩腻了。

而是他在害怕。

害怕眼前这个叫花珞的女人,对他而言太过熟悉。

太像一个已死之人。

我害怕柳儿真的会死在那里,便想派人提前打点些,她却出言制止:

「相信我,你这样做恐怕会暴露我与你的关系。」

几日后,庭院里的花开了。

我借此提出办赏花宴的请求。

我向裴风翊道:「我瞧见陛下理事时精神疲乏,不如此次宴席便邀尚宫尚时来赴宴,他毕竟是太后的人。

「况且,说不定他那里有什么妙药……」

裴风翊答应了。

几日后的宫宴,最惹眼的,自然是尚时和柳儿。

有些资历浅的,连见都没见过尚时一眼。

裴风翊明显不在状态。

面前宫女的长袖都快舞至脸上,他还没有半点反应。

宴至中半,尚时忽然开口:

「陛下,久日不赴宫中盛事,是在下冒犯。今日特意携药女献舞一曲。」

谈笑间,盈盈长袖,衣里飘香。

有人小声议论道:「为何此女身上的味道如此奇特?

「在下自称精通音律,可舞姿我却从未见过,实乃仙品!」

裴风翊看呆了,一颦一笑映入他眼帘,打入他心里。

尚时端起酒杯,嘴角微勾,一饮而尽。

宴席结束,裴风翊坐在花园里赏了一夜的花与月。

他搂着我,情真意切道:「淑儿,你说,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相同模样的人吗?」

我轻笑道:「陛下可是在思念已故之人?

「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雁归来。若陛下心有余情,自然偶有出现错觉。」

裴风翊点点头,起身拉住我的手:「知道朕为何偏偏立你为后?」

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,道:「你也如天上的月亮,皎洁无比,白纸一般。」

是吗?看来,这些年我的伪装还未白费。

我一直不争不抢,更不愿卷入宫廷内斗中。

一阵声音将我拉回思绪:

「淑儿,你可还记得,当年狐妖之死,尸骨埋在何处?」

我身体一颤,掌心不由得攥紧,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丝笑容:

「陛下莫非是忘了?」

我看着他的眼睛,眼底闪过千万种思绪。

「趁着月色甚好,本宫便为陛下引路吧。」

他不知,柳儿的「尸体」,早已被我调包,转移至宫里的暗室。

柳儿归来,首先需要保证尸身完好。

而土坑里的这具,是一死囚的。

5

近几日,皇帝突发癔症,药方换了一味又一味,却始终不见好转。

太医院的人整天提心吊胆,搜遍天下灵丹妙药,生怕自己会掉脑袋。

龙榻上,裴风翊拉着我的手,眼神惊恐:

「淑儿,那狐妖的确是死了吧?」

我点点头,将药喂到他嘴里。

那日夜色中,我将他带至后山上。

松动的泥土,新长的野草……

他咽了咽口水,也不顾脏,双手一下一下地朝底挖着。

眼眶越来越红,速度越来越快。

直到天色蒙蒙亮,他终于瘫倒在地,看着土坑里的尸首,喘着粗气往回缩脚。

我站在阴影下,静静地看着他。

直到他瘫倒在地,才冷冷地开口:

「陛下许是累了,改天请尚时为陛下亲手医治吧。」

裴风翊在榻上躺了好几日,待处理的折子都堆成了堆。

他的额头总是直往外冒虚汗,说他们都是假扮的。

我只得让太医院的人先退下,找来尚时。

裴风翊见了他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:

「尚时,朕常常梦见已死之人活过来,可有什么解决之法?」

尚时嘴角微勾,朝背后之人耳语了几句。

随后,柳儿出现了。

她端着些丹药徐步走来。

连我看着都有些愣神。

裴风翊像是见了鬼似的,胡乱挥舞着手,打翻了药碗:

「你……你究竟是谁?别靠近朕,朕再说一次。」

柳儿故意被吓得一滞,手上的盘子突然落地。

碎片划伤了手臂,簌簌流血。

尚时边为柳儿包扎着,冷声说道:

「陛下,你定是入了魔怔。此人不正是陛下给我送来的药女吗?

「要说谁更清楚她的底细,恐怕没有谁比陛下更了解。」

尚时一把扯过柳儿,将脸凑近裴风翊。

「陛下不妨仔细看看,直视心魔。」

裴风翊揉了揉眼睛,仔细瞧着。

可柳儿的脸已经悄然换了,换成那张陌生的脸。

裴风翊断了线似的躺下,气若游丝道:

「罢了罢了,你告诉朕,这病究竟如何治……」

「陛下,此病不能乱来。只要陛下对心魔熟视无睹,心魔之症自然便可解。」

身处万人之上,他身上背负着的还有国运。

朝政需理,国事需论。

可他时常还是会偏头痛。

扶他歇息时,他眉毛微蹙:

「淑儿,你身上这香囊,从何而来?」

我缓缓从他太阳穴上移开手,柔声道:

「陛下为何这么问?这香囊是平日里与我玩耍的妃子所赠。

「莫非是有什么问题?」

「这香囊,是狐妃的遗物。」

「快告诉朕,赠你香囊的妃子现在何处?」

6

夜晚,裴风翊带着一队士兵,进宫搜查。

他的脚步甚是急躁。

到宫里时,宫女这才堪堪扶起妃子出了门。

见着裴风翊,又惊又喜:

「陛下深夜忽然造访,可是……有何要事?」

裴风翊冷眼看着她,夺过侍卫的剑,一把架在妃子的脖颈处:

「说!狐妖是不是藏在你这里?赶紧交出来!」

妃子名为荣妃,顿时花容失色道:

「本宫这里哪来的狐妖?陛下怕是冤枉本宫了。」

裴风翊冷着脸,夺过侍卫的刀,一把架在她的脖颈处:

「还轮不到你来教朕做事,有没有私藏狐妖,朕派人一搜便知。」

顿时,一小队进入宫殿,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。

可最终连个人影都没翻到,只在几处发现了狐毛。

裴风翊大怒:「胆敢欺瞒朕,朕看你是不想活了,那狐妖方才分明就在你这里,还敢狡辩!」

荣妃百口莫辩,可什么也做不了。

裴风翊下令,将荣妃拖入水牢,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撬开她的嘴。

直到荣妃被活活折磨死,却说不出半个字。

我冷笑,她当然什么都说不出。

因为自始至终,这一切都是我设计好的。

荣妃正是当年欺辱我的那个人。

但她做的,远不止于此。

她仗着权势,随意折辱下人,强抢民夫,她的手已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液。

我之所以设计此出,不只是为了解我心头之恨。

更是为了让裴风翊心里的明君形象破碎。

我只需略施手段,便可搅动风云。

7

裴风翊的癔症并未好。

这全都是香囊的功劳。

香囊沾染柳儿的气息,不费什么力气,香囊便可具备慢性致幻效果。

一经激活后戴在我身上,便也具有同样的效果。

我待在裴风翊身边越久,他的症状便越严重。

他挑逗我时,并不是没有看见我身上挂的香囊。

只是他没有制止我此举,反而半睁半闭,与我欢好。

渐渐地,他变得不理国事,荒废朝政。

朝堂上,群臣跪倒一片,高呼:

「微臣恳请陛下业精于国,莫要耽于美色。」

「陛下慎行啊!」

裴风翊面露不悦:

「朕近日只是疲了。可曾记得那年大旱,要不是你们死死相逼,朕又如何会手刃了我的狐妃?

「如今朕心里落下病根,治好了心魔,方能善治于国,这等道理朕不愿说第二次。」

我看着他这般模样,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。

那日荣妃死后,我将消息放了出去。

一国之君,竟为了已死狐妖,深夜擅闯女宫。

对妃子施以水牢之刑,不知意为何意。

柳儿死前,很是受百姓爱戴。

年少的裴风翊不知「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」的道理。

若不是柳儿,裴风翊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上位。

狐妃的命换来的那场红雨,是百姓们流着泪接受馈赠的。

裴风翊不知,被他视为蝼蚁的百姓们,即将卷土重来。

8

我亲自为尚时指了婚。

而另一方便是柳儿。

柳儿与尚时大婚那日,我与裴风翊自然是要出面的。

她凤冠霞帔,嫁衣如火。尚时牵着她的手,满眼幸福。

谁也没想到,私下被人冠以「魔头」的尚时,竟会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。

裴风翊看着两人,不知不觉间入了神,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化。

我见了,扯了扯他的袖子,打岔道:

「陛下莫非也是先想起了迎娶本宫那日?」

他只是敷衍应和,眼底却闪过一丝晦涩。

我知,他想的自然不是我,而是柳儿。

这场大婚的形式,是我特意挑的。

发布于 2024-10-03 14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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