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三国演义 全文 1-10章 内容: 正文 第一回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。 是非成败转头空。 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 白发渔樵江渚上,惯看秋月春风。 一壶浊酒喜相逢。 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 ——调寄《临江仙》话说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 周末七国分争,并入于秦。 及秦灭之后,楚、汉分争,又并入于汉。 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,一统天下,后来光武中兴,传至献帝,遂分为三国。 推其致乱之由,殆始于桓、灵二帝。 桓帝禁锢善类,崇信宦官。 及桓帝崩,灵帝即位,大将军窦武、太傅陈蕃共相辅佐。 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,窦武、陈蕃谋诛之,机事不密,反为所害,中涓自此愈横。 建宁二年四月望日,帝御温德殿。 方升座,殿角狂风骤起。 只见一条大青蛇,从梁上飞将下来,蟠于椅上。 帝惊倒,左右急救入宫,百官俱奔避。 须臾,蛇不见了。 忽然大雷大雨,加以冰雹,落到半夜方止,坏却房屋无数。 建宁四年二月,洛阳地震;又海水泛溢,沿海居民,尽被大浪卷入海中。 光和元年,雌鸡化雄。 六月朔,黑气十余丈,飞入温德殿中。 秋七月,有虹现于玉堂;五原山岸,尽皆崩裂。 种种不祥,非止一端。 帝下诏问群臣以灾异之由,议郎蔡邕上疏,以为蜺堕鸡化,乃妇寺干政之所致,言颇切直。 帝览奏叹息,因起更衣。 曹节在后窃视,悉宣告左右;遂以他事陷邕于罪,放归田里。 后张让、赵忠、封谞、段珪、曹节、侯览、蹇硕、程旷、夏恽、郭胜十人朋比为奸,号为“十常侍”。 帝尊信张让,呼为“阿父”。 朝政日非,以致天下人心思乱,盗贼蜂起。 时巨鹿郡有兄弟三人,一名张角,一名张宝,一名张梁。 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,因入山采药,遇一老人,碧眼童颜,手执藜杖,唤角至一洞中,以天书三卷授之,曰:“此名《太平要术》,汝得之,当代天宣化,普救世人;若萌异心,必获恶报。 ”角拜问姓名。 老人曰:“吾乃南华老仙也。 ”言讫,化阵清风而去。 角得此书,晓夜攻习,能呼风唤雨,号为“太平道人”。 中平元年正月内,疫气流行,张角散施符水,为人治病,自称“大贤良师”。 角有徒弟五百余人,云游四方,皆能书符念咒。 次后徒众日多,角乃立三十六方,大方万余人,小方六七千,各立渠帅,称为将军;讹言:“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;岁在甲子,天下大吉。 ”令人各以白土书“甲子”二字于家中大门上。 青、幽、徐、冀、荆、扬、兖、豫八州之人,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。 角遣其党马元义,暗赍金帛,结交中涓封谞,以为内应。 角与二弟商议曰:“至难得者,民心也。 今民心已顺,若不乘势取天下,诚为可惜。 ”遂一面私造黄旗,约期举事;一面使弟子唐周,驰书报封谞。 唐周乃径赴省中告变。 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,斩之;次收封谞等一干人下狱。 张角闻知事露,星夜举兵,自称“天公将军”,张宝称“地公将军”,张梁称“人公将军”。 申言于众曰:“今汉运将终,大圣人出。 汝等皆宜顺天从正,以乐太平。 ”四方百姓,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。 贼势浩大,官军望风而靡。 何进奏帝火速降诏,令各处备御,讨贼立功。 一面遣中郎将卢植、皇甫嵩、朱儁,各引精兵、分三路讨之。 且说张角一军,前犯幽州界分。 幽州太守刘焉,乃江夏竟陵人氏,汉鲁恭王之后也。 当时闻得贼兵将至,召校尉邹靖计议。 靖曰:“贼兵众,我兵寡,明公宜作速招军应敌。 ”刘焉然其说,随即出榜招募义兵。 榜文行到涿县,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。 那人不甚好读书;性宽和,寡言语,喜怒不形于色;素有大志,专好结交天下豪杰;生得身长七尺五寸,两耳垂肩,双手过膝,目能自顾其耳,面如冠玉,唇若涂脂;中山靖王刘胜之后,汉景帝阁下玄孙,姓刘名备,字玄德。 昔刘胜之子刘贞,汉武时封涿鹿亭侯,后坐酎金失侯,因此遗这一枝在涿县。 玄德祖刘雄,父刘弘。 弘曾举孝廉,亦尝作吏,早丧。 玄德幼孤,事母至孝;家贫,贩屦织席为业。 家住本县楼桑村。 其家之东南,有一大桑树,高五丈余,遥望之,童童如车盖。 相者云:“此家必出贵人。 ”玄德幼时,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,曰:“我为天子,当乘此车盖。 ”叔父刘元起奇其言,曰:“此儿非常人也! ”因见玄德家贫,常资给之。 年十五岁,母使游学,尝师事郑玄、卢植,与公孙瓒等为友。 及刘焉发榜招军时,玄德年已二十八岁矣。 当日见了榜文,慨然长叹。 随后一人厉声言曰:“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,何故长叹? ”玄德回视其人,身长八尺,豹头环眼,燕颔虎须,声若巨雷,势如奔马。 玄德见他形貌异常,问其姓名。 其人曰:“某姓张名飞,字翼德。 世居涿郡,颇有庄田,卖酒屠猪,专好结交天下豪杰。 恰才见公看榜而叹,故此相问。 ”玄德曰:“我本汉室宗亲,姓刘,名备。 今闻黄巾倡乱,有志欲破贼安民,恨力不能,故长叹耳。 ”飞曰:“吾颇有资财,当招募乡勇,与公同举大事,如何。 ”玄德甚喜,遂与同入村店中饮酒。 正饮间,见一大汉,推着一辆车子,到店门首歇了,入店坐下,便唤酒保:“快斟酒来吃,我待赶入城去投军。 ”玄德看其人:身长九尺,髯长二尺;面如重枣,唇若涂脂;丹凤眼,卧蚕眉,相貌堂堂,威风凛凛。 玄德就邀他同坐,叩其姓名。 其人曰:“吾姓关名羽,字长生,后改云长,河东解良人也。 因本处势豪倚势凌人,被吾杀了,逃难江湖,五六年矣。 今闻此处招军破贼,特来应募。 ”玄德遂以己志告之,云长大喜。 同到张飞庄上,共议大事。 飞曰:“吾庄后有一桃园,花开正盛;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,我三人结为兄弟,协力同心,然后可图大事。 ”玄德、云长齐声应曰:“如此甚好。 ”次日,于桃园中,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,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:“念刘备、关羽、张飞,虽然异姓,既结为兄弟,则同心协力,救困扶危;上报国家,下安黎庶。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。 皇天后土,实鉴此心,背义忘恩,天人共戮! ”誓毕,拜玄德为兄,关羽次之,张飞为弟。 祭罢天地,复宰牛设酒,聚乡中勇士,得三百余人,就桃园中痛饮一醉。 来日收拾军器,但恨无马匹可乘。 正思虑间,人报有两个客人,引一伙伴当,赶一群马,投庄上来。 玄德曰:“此天佑我也! ”三人出庄迎接。 原来二客乃中山大商:一名张世平,一名苏双,每年往北贩马,近因寇发而回。 玄德请二人到庄,置酒管待,诉说欲讨贼安民之意。 二客大喜,愿将良马五十匹相送;又赠金银五百两,镔铁一千斤,以资器用。 玄德谢别二客,便命良匠打造双股剑。 云长造青龙偃月刀,又名“冷艳锯”,重八十二斤。 张飞造丈八点钢矛。 各置全身铠甲。 共聚乡勇五百余人,来见邹靖。 邹靖引见太守刘焉。 三人参见毕,各通姓名。 玄德说起宗派,刘焉大喜,遂认玄德为侄。 不数日,人报黄巾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。 刘焉令邹靖引玄德等三人,统兵五百,前去破敌。 玄德等欣然领军前进,直至大兴山下,与贼相见。 贼众皆披发,以黄巾抹额。 当下两军相对,玄德出马,左有云长,右有翼德,扬鞭大骂:“反国逆贼,何不早降! ”程远志大怒,遣副将邓茂出战。 张飞挺丈八蛇矛直出,手起处,刺中邓茂心窝,翻身落马。 程远志见折了邓茂,拍马舞刀,直取张飞。 云长舞动大刀,纵马飞迎。 程远志见了,早吃一惊,措手不及,被云长刀起处,挥为两段。 后人有诗赞二人曰:英雄露颖在今朝,一试矛兮一试刀。 初出便将威力展,三分好把姓名标。 众贼见程远志被斩,皆倒戈而走。 玄德挥军追赶,投降者不计其数,大胜而回。 刘焉亲自迎接,赏劳军士。 次日,接得青州太守龚景牒文,言黄巾贼围城将陷,乞赐救援。 刘焉与玄德商议。 玄德曰:“备愿往救之。 ”刘焉令邹靖将兵五千,同玄德、关、张,投青州来。 贼众见救军至,分兵混战。 玄德兵寡不胜,退三十里下寨。 玄德谓关、张曰:“贼众我寡;必出奇兵,方可取胜。 ”乃分关公引一千军伏山左,张飞引一千军伏山右,鸣金为号,齐出接应。 次日,玄德与邹靖引军鼓噪而进。 贼众迎战,玄德引军便退。 贼众乘势追赶,方过山岭,玄德军中一齐鸣金,左右两军齐出,玄德摩军回身复杀。 三路夹攻,贼众大溃。 直赶至青州城下,太守龚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战。 贼势大败,剿戮极多,遂解青州之围。 后人有诗赞玄德曰:运筹决算有神功,二虎还须逊一龙。 初出便能垂伟绩,自应分鼎在孤穷。 龚景犒军毕,邹靖欲回。 玄德曰:“近闻中郎将卢植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,备昔曾师事卢植,欲往助之。 ”于是邹靖引军自回,玄德与关、张引本部五百人投广宗来。 至卢植军中,入帐施礼,具道来意。 卢植大喜,留在帐前听调。 时张角贼众十五万,植兵五万,相拒于广宗,未见胜负。 植谓玄德曰:“我今围贼在此,贼弟张梁、张宝在颍川,与皇甫嵩、朱儁对垒。 汝可引本部人马,我更助汝一千官军,前去颍川打探消息,约期剿捕。 ”玄德领命,引军星夜投颍川来。 时皇甫嵩、朱儁领军拒贼,贼战不利,退入长社,依草结营。 嵩与儁计曰:“贼依草结营,当用火攻之。 ”遂令军士,每人束草一把,暗地埋伏。 其夜大风忽起。 二更以后,一齐纵火,嵩与儁各引兵攻击贼寨,火焰张天,贼众惊慌,马不及鞍,人不及甲,四散奔走。 杀到天明,张梁、张宝引败残军士,夺路而走。 忽见一彪军马,尽打红旗,当头来到,截住去路。 为首闪出一将,身长七尺,细眼长髯,官拜骑都尉,沛国谯郡人也,姓曹名操字孟德。 操父曹嵩,本姓夏侯氏,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,故冒姓曹。 曹嵩生操,小字阿瞒,一名吉利。 操幼时,好游猎,喜歌舞,有权谋,多机变。 操有叔父,见操游荡无度,尝怒之,言于曹嵩。 嵩责操。 操忽心生一计,见叔父来,诈倒于地,作中风之状。 叔父惊告嵩,嵩急视之。 操故无恙。 嵩曰:“叔言汝中风,今已愈乎? ”操曰:“儿自来无此病;因失爱于叔父,故见罔耳。 ”嵩信其言。 后叔父但言操过,嵩并不听。 因此,操得恣意放荡。 时人有桥玄者,谓操曰:“天下将乱,非命世之才不能济。 能安之者,其在君乎? ”南阳何顒见操,言:“汉室将亡,安天下者,必此人也。 ”汝南许劭,有知人之名。 操往见之,问曰:“我何如人? ”劭不答。 又问,劭曰:“子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也。 ”操闻言大喜。 年二十,举孝廉,为郎,除洛阳北部尉。 初到任,即设五色棒十余条于县之四门,有犯禁者,不避豪贵,皆责之。 中常侍蹇硕之叔,提刀夜行,操巡夜拿住,就棒责之。 由是,内外莫敢犯者,威名颇震。 后为顿丘令,因黄巾起,拜为骑都尉,引马步军五千,前来颍川助战。 正值张梁、张宝败走,曹操拦住,大杀一阵,斩首万余级,夺得旗幡、金鼓、马匹极多。 张梁、张宝死战得脱。 操见过皇甫嵩、朱儁,随即引兵追袭张梁、张宝去了。 却说玄德引关、张来颍川,听得喊杀之声,又望见火光烛天,急引兵来时,贼已败散。 玄德见皇甫嵩、朱儁,具道卢植之意。 嵩曰:“张梁、张宝势穷力乏,必投广宗去依张角。 玄德可即星夜往助。 ”玄德领命,遂引兵复回。 到得半路,只见一簇军马,护送一辆槛车,车中之囚,乃卢植也。 玄德大惊,滚鞍下马,问其缘故。 植曰:“我围张角,将次可破;因角用妖术,未能即胜。 朝廷差黄门左丰前来体探,问我索取贿赂。 我答曰:‘军粮尚缺,安有余钱奉承天使? ’左丰挟恨,回奏朝廷,说我高垒不战,惰慢军心;因此朝廷震怒,遣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我兵,取我回京问罪。 ”张飞听罢,大怒,要斩护送军人,以救卢植。 玄德急止之曰:“朝廷自有公论,汝岂可造次? ”军士簇拥卢植去了。 关公曰:“卢中郎已被逮,别人领兵,我等去无所依,不如且回涿郡。 ”玄德从其言,遂引军北行。 行无二日,忽闻山后喊声大震。 玄德引关、张纵马上高冈望之,见汉军大败,后面漫山塞野,黄巾盖地而来,旗上大书“天公将军”。 玄德曰:“此张角也! 可速战! ”三人飞马引军而出。 张角正杀败董卓,乘势赴来,忽遇三人冲杀,角军大乱,败走五十余里。 三人救了董卓回寨。 卓问三人现居何职。 玄德曰:“白身。 ”卓甚轻之,不为礼。 玄德出,张飞大怒曰:“我等亲赴血战,救了这厮,他却如此无礼。 若不杀之,难消我气! ”便要提刀入帐来杀董卓。 正是:人情势利古犹今,谁识英雄是白身? 安得快人如翼德,尽诛世上负心人! 毕竟董卓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第二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------------------------且说董卓字仲颖,陇西临洮人也,官拜河东太守,自来骄傲。 当日怠慢了玄德,张飞性发,便欲杀之。 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;“他是朝廷命官,岂可擅杀? ”飞曰:“若不杀这厮,反要在他部下听令,其实不甘! 二兄要便住在此,我自投别处去也! ”玄德曰:“我三人义同生死,岂可相离? 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。 ”飞曰:“若如此,稍解吾恨。 ”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儁。 儁待之甚厚,合兵一处,进讨张宝。 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,大战于曲阳。 这里朱儁进攻张宝。 张宝引贼众八九万,屯于山后。 儁令玄德为其先锋,与贼对敌。 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,玄德使张飞击之。 飞纵马挺矛,与升交战,不数合,刺升落马。 玄德麾军直冲过去。 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,作起妖法。 只见风雷大作,一股黑气从天而降,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。 玄德连忙回军,军中大乱。 败阵而归,与朱儁计议。 儁曰:“彼用妖术,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,令军士伏于山头;候贼赶来,从高坡上泼之,其法可解。 ”玄德听令,拨关公、张飞各引军一千,伏于山后高冈之上,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。 次日,张宝摇旗擂鼓,引军搦战,玄德出迎。 交锋之际,张宝作法,风雷大作,飞砂走石,黑气漫天,滚滚人马,自天而下。 玄德拨马便走,张宝驱兵赶来。 将过山头,关、张伏军放起号炮,秽物齐泼。 但见空中纸人草马,纷纷坠地;风雷顿息,砂石不飞。 张宝见解了法,急欲退军。 左关公,右张飞,两军都出,背后玄德、朱儁一齐赶上,贼兵大败。 玄德望见“地公将军”旗号,飞马赶来,张宝落荒而走。 玄德发箭,中其左臂。 张宝带箭逃脱,走入阳城,坚守不出。 朱儁引兵围住阳城攻打,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。 探子回报,具说:“皇甫嵩大获胜捷,朝廷以董卓屡败,命嵩代之。 嵩到时,张角已死;张梁统其众,与我军相拒,被皇甫嵩连胜七阵,斩张梁于曲阳。 发张角之棺,戮尸枭首,送往京师。 余众俱降。 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,领冀州牧。 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,朝廷复卢植原官。 曹操亦以有功,除济南相,即日将班师赴任。 ”朱儁听说,催促军马,悉力攻打阳城。 贼势危急,贼将严政刺杀张宝,献首投降。 朱儁遂平数郡,上表献捷。 时又黄巾余党三人:赵弘、韩忠、孙仲,聚众数万,望风烧劫,称与张角报仇。 朝廷命朱儁即以得胜之师讨之。 儁奉诏,率军前进。 时贼据宛城,儁引兵攻之,赵弘遣韩忠出战。 儁遣玄德、关、张攻城西南角。 韩忠尽率精锐之众,来西南角抵敌。 朱儁自纵铁骑二千,径取东北角。 贼恐失城,急弃西南面回。 玄德从背后掩杀,贼众大败,奔入宛城。 朱儁分兵四面围定。 城中断粮,韩忠使人出城投降。 儁不许。 玄德曰:“昔高祖之得天下,盖为能招降纳顺;公何拒韩忠耶? ”儁曰:“彼一时,此一时也。 昔秦项之际,天下大乱,民无定主,故招降赏附,以劝来耳。 今海内一统,惟黄巾造反;若容其降,无以劝善。 使贼得利恣意劫掠,失利便投降:此长寇之志,非良策也。 ”玄德曰:“不容寇降是矣。 今四面围如铁桶,贼乞降不得,必然死战。 万人一心,尚不可当,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? 不若撤去东南,独攻西北。 贼必弃城而走,无心恋战,可即擒也。 ”儁然之,随撤东南二面军马,一齐攻打西北。 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。 儁与玄德、关、张率三军掩杀,射死韩忠,余皆四散奔走。 正追赶间,赵弘、孙仲引贼众到,与儁交战。 儁见弘势大,引军暂退。 弘乘势复夺宛城。 儁离十里下寨。 方欲攻打,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。 为首一将,生得广额阔面,虎体熊腰;吴郡富春人也,姓孙,名坚,字文台,乃孙武子之后。 年十七岁时,与父至钱塘,见海贼十余人,劫取商人财物,于岸上分赃。 坚谓父曰:“此贼可擒也。 ”遂奋力提刀上岸,扬声大叫,东西指挥,如唤人状。 贼以为官兵至,尽弃财物奔走。 坚赶上,杀一贼。 由是郡县知名,荐为校尉。 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,自称“阳明皇帝”,聚众数万;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,会合州郡破之,斩许昌并其子许韶。 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,除坚为盐渎丞,又除盱眙丞、下邳丞。 今见黄巾寇起,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,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,前来接应。 朱儁大喜,便令坚攻打南门,玄德打北门,朱儁打西门,留东门与贼走。 孙坚首先登城,斩贼二十余人,贼众奔溃。 赵弘飞马突槊,直取孙坚。 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,刺弘下马;却骑弘马,飞身往来杀贼。 孙仲引贼突出北门,正迎玄德,无心恋战,只待奔逃。 玄德张弓一箭,正中孙仲,翻身落马。 朱儁大军随后掩杀,斩首数万级,降者不可胜计。 南阳一路,十数郡皆平。 儁班师回京,诏封为车骑将军,河南尹。 儁表奏孙坚、刘备等功。 坚有人情,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。 惟玄德听候日久,不得除授,三人郁郁不乐,上街闲行,正值郎中张钧车到。 玄德见之,自陈功绩。 钧大惊,随入朝见帝曰:“昔黄巾造反,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,非亲不用,非仇不诛,以致天下大乱。 今宜斩十常侍,悬首南郊,遣使者布告天下,有功者重加赏赐,则四海自清平也。 ”十常侍奏帝曰:“张钧欺主。 ”帝令武士逐出张钧。 十常侍共议:“此必破黄巾有功者,不得除授,故生怨言。 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,待后却再理会未晚。 ”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,克日赴任。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,止带亲随二十余人,与关、张来安喜县中到任。 署县事一月,与民秋毫无犯,民皆感化。 到任之后,与关、张食则同桌,寝则同床。 如玄德在稠人广坐,关、张侍立,终日不倦。 到县未及四月,朝廷降诏,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。 玄德疑在遣中。 适督邮行部至县,玄德出郭迎接,见督邮施礼。 督邮坐于马上,惟微以鞭指回答。 关、张二公俱怒。 及到馆驿,督邮南面高坐,玄德侍立阶下。 良久,督邮问曰:“刘县尉是何出身? ”玄德曰:“备乃中山靖王之后;自涿郡剿戮黄巾,大小三十余战,颇有微功,因得除今职。 ”督邮大喝曰:“汝诈称皇亲,虚报功绩! 目今朝廷降诏,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! ”玄德喏喏连声而退。 归到县中,与县吏商议。 吏曰:“督邮作威,无非要贿赂耳。 ”玄德曰:“我与民秋毫无犯,那得财物与他? ”次日,督邮先提县吏去,勒令指称县尉害民。 玄德几番自往求免,俱被门役阻住,不肯放参。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,乘马从馆驿前过,见五六十个老人,皆在门前痛哭。 飞问其故,众老人答曰:“督邮逼勒县吏,欲害刘公;我等皆来苦告,不得放入,反遭把门人赶打! ”张飞大怒,睁圆环眼,咬碎钢牙,滚鞍下马,径入馆驿,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,直奔后堂,见督邮正坐厅上,将县吏绑倒在地。 飞大喝:“害民贼! 认得我么? ”督邮未及开言,早被张飞揪住头发,扯出馆驿,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;攀下柳条,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,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。 玄德正纳闷间,听得县前喧闹,问左右,答曰:“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。 ”玄德忙去观之,见绑缚者乃督邮也。 玄德惊问其故。 飞曰:“此等害民贼,不打死等甚! ”督邮告曰:“玄德公救我性命! ”玄德终是仁慈的人,急喝张飞住手。 傍边转过关公来,曰:“兄长建许多大功,仅得县尉,今反被督邮侮辱。 吾思枳棘丛中,非栖鸾凤之所;不如杀督邮,弃官归乡,别图远大之计。 ”玄德乃取印绶,挂于督邮之颈,责之曰:据汝害民,本当杀却;今姑饶汝命。 吾缴还印绶,从此去矣。 ”督邮归告定州太守,太守申文省府,差人捕捉。 玄德、关、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。 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,留匿在家不题。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,互相商议:但有不从己者,诛之。 赵忠、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,不从者奏罢职。 皇甫嵩、朱儁皆不肯与,赵忠等俱奏罢其官。 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,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。 朝政愈坏,人民嗟怨。 于是长沙贼区星作乱;渔阳张举、张纯反:举称天子,纯称大将军。 表章雪片告急,十常侍皆藏匿不奏。 一日,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,谏议大夫刘陶,径到帝前大恸。 帝问其故。 陶曰:“天下危在旦夕,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! ”帝曰:“国家承平,有何危急? ”陶曰:“四方盗贼并起,侵掠州郡。 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,欺君罔上。 朝廷正人皆去,祸在目前矣! ”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:“大臣不相容,臣等不能活矣! 愿乞性命归田里,尽将家产以助军资。 ”言罢痛哭。 帝怒谓陶曰:“汝家亦有近侍之人,何独不容朕耶? ”呼武士推出斩之。 刘陶大呼:“臣死不惜! 可怜汉室天下,四百余年,到此一旦休矣! ”武士拥陶出,方欲行刑,一大臣喝住曰:“勿得下手,待我谏去。 ”众视之,乃司徒陈耽,径入宫中来谏帝曰:“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? ”帝曰:“毁谤近臣,冒渎朕躬。 ”耽曰:“天下人民,欲食十常侍之肉,陛下敬之如父母,身无寸功,皆封列侯;况封谞等结连黄巾,欲为内乱:陛下今不自省,社稷立见崩摧矣! ”帝曰:“封谞作乱,其事不明。 十常侍中,岂无一二忠臣? ”陈耽以头撞阶而谏。 帝怒,命牵出,与刘陶皆下狱。 是夜,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;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,讨区星,不五十日,报捷,江夏平,诏封坚为乌程侯。 封刘虞为幽州牧,领兵往渔阳征张举、张纯。 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。 虞大喜,令玄德为都尉,引兵直抵贼巢,与贼大战数日,挫动锐气。 张纯专一凶暴,士卒心变,帐下头目刺杀张纯,将头纳献,率众来降。 张举见势败,亦自缢死。 渔阳尽平。 刘虞表奏刘备大功,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,除下密丞,迁高堂尉。 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,荐为别部司马,守平原县令。 玄德在平原,颇有钱粮军马,重整旧日气象。 刘虞平寇有功,封太尉。 中平六年夏四月,灵帝病笃,召大将军何进入宫,商议后事。 那何进起身屠家;因妹入宫为贵人,生皇子辩,遂立为皇后。 进由是得权重任。 帝又宠幸王美人,生皇子协。 何后嫉妒,鸩杀王美人。 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。 董太后乃灵帝之母,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。 初因桓帝无子,迎立解渎亭侯之子,是为灵帝。 灵帝入继大统,遂迎养母氏于宫中,尊为太后。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。 帝亦偏爱协,欲立之。 当时病笃,中常侍蹇硕奏曰:“若欲立协,必先诛何进,以绝后患。 ”帝然其说,因宣进入宫。 进至宫门,司马潘隐谓进曰:“不可入宫。 蹇硕欲谋杀公。 ”进大惊,急归私宅,召诸大臣,欲尽诛宦官。 座上一人挺身出曰:“宦官之势,起自冲、质之时;朝廷滋蔓极广,安能尽诛? 倘机不密,必有灭族之祸:请细详之。 ”进视之,乃典军校尉曹操也。 进叱曰:“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! ”正踌躇间,潘隐至,言:“帝已崩。 今赛硕与十常侍商议,秘不发丧,矫诏宣何国舅入宫,欲绝后患,册立皇子协为帝。 ”说未了,使命至,宣进速入,以定后事。 操曰:“今日之计,先宜正君位,然后图贼。 ”进曰:“谁敢与吾正君讨贼? ”一人挺身出曰:“愿借精兵五千,斩关入内,册立新君,尽诛阉竖,扫清朝廷,以安天下! ”进视之,乃司徒袁逢之子,袁隗之侄:名绍,字本初,现为司隶校尉。 何进大喜,遂点御林军五千。 绍全身披挂。 何进引何顒、荀攸、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,相继而入,就灵帝柩前,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。 百官呼拜已毕,袁绍入宫收蹇硕。 硕慌走入御园,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。 硕所领禁军,尽皆投顺。 绍谓何进曰:“中官结党。 今日可乘势尽诛之。 ”张让等知事急,慌入告何后曰:“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,止赛硕一人,并不干臣等事。 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,欲尽诛臣等,乞娘娘怜悯! ”何太后曰:“汝等勿忧,我当保汝。 ”传旨宣何进入。 太后密谓曰:“我与汝出身寒微,非张让等,焉能享此富贵? 今蹇硕不仁,既已伏诛,汝何听信人言,欲尽诛宦官耶? ”何进听罢,出谓众官曰:“蹇硕设谋害我,可族灭其家。 其余不必妄加残害。 ”袁绍曰:“若不斩草除根,必为丧身之本。 ”进曰:“吾意已决,汝勿多言。 ”众官皆退。 次日,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,其余皆封官职。 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:“何进之妹,始初我抬举他。 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,内外臣僚,皆其心腹:威权太重,我将如何? ”让奏曰:“娘娘可临朝,垂帘听政;封皇子协为王;加国舅董重大官,掌握军权;重用臣等:大事可图矣。 ”董太后大喜。 次日设朝,董太后降旨,封皇子协为陈留王,董重为骠骑将军,张让等共预朝政。 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,于宫中设一宴,请董太后赴席。 酒至半酣,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:“我等皆妇人也,参预朝政,非其所宜。 昔吕后因握重权,宗族千口皆被戮。 今我等宜深居九重;朝廷大事,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,此国家之幸也。 愿垂听焉。 ”董后大怒曰:“汝鸩死王美人,设心嫉妒。 今倚汝子为君,与汝兄何进之势,辄敢乱言! 吾敕骠骑断汝兄首,如反掌耳! ”何后亦怒曰:“吾以好言相劝,何反怒耶? ”董后曰:“汝家屠沽小辈,有何见识! ”两宫互相争竞,张让等各劝归宫。 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,告以前事。 何进出,召三公共议。 来早设朝,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,不宜久居宫中,合仍迁于河间安置,限日下即出国门。 一面遣人起送董后;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,追索印绶。 董重知事急,自刎于后堂。 家人举哀,军士方散。 张让、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,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,令早晚入何太后处,善言遮蔽: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。 六月,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,举柩回京,葬于文陵。 进托病不出。 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:“张让、段珪等流言于外,言公鸩杀董后,欲谋大事。 乘此时不诛阉宦,后必为大祸。 昔窦武欲诛内竖,机谋不密,反受其殃。 今公兄弟部曲将吏,皆英俊之士;若使尽力,事在掌握。 此天赞之时,不可失也。 ”进曰:“且容商议。 ”左右密报张让,让等转告何苗,又多送贿赂。 苗入奏何后云:“大将军辅佐新君,不行仁慈,专务杀伐。 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,此取乱之道也。 ”后纳其言。 少顷,何进入白后,欲诛中涓。 何后曰:“中官统领禁省,汉家故事。 先帝新弃天下,尔欲诛杀旧臣,非重宗庙也。 ”进本是没决断之人,听太后言,唯唯而出。 袁绍迎问曰:“大事若何? ”进曰:“太后不允,如之奈何? ”绍曰:“可召四方英雄之士,勒兵来京,尽诛阉竖。 此时事急,不容太后不从。 ”进曰:“此计大妙! ”便发檄至各镇,召赴京师。 主薄陈琳曰:“不可! 俗云:掩目而捕燕雀,是自欺也,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,况国家大事乎? 今将军仗皇威,掌兵要,龙骧虎步,高下在心:若欲诛宦官,如鼓洪炉燎毛发耳。 但当速发雷霆,行权立断,则天人顺之。 却反外檄大臣,临犯京阙,英雄聚会,各怀一心:所谓倒持干戈,授人以柄,功必不成,反生乱矣。 ”何进笑曰:“此懦夫之见也! ”傍边一人鼓掌大笑曰:“此事易如反掌,何必多议! ”视之,乃曹操也。 正是:欲除君侧宵人乱,须听朝中智士谋。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,且听下文分解。 第三回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------------------------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:“宦官之祸,古今皆有;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,使至于此。 若欲治罪,当除元恶,但付一狱吏足矣,何必纷纷召外兵乎? 欲尽诛之,事必宣露。 吾料其必败也。 ”何进怒曰:“孟德亦怀私意耶? ”操退曰:“乱天下者,必进也。 ”进乃暗差使命,赍密诏星夜往各镇去。 却说前将军、鳌乡侯、西凉刺史董卓,先为破黄巾无功,朝议将治其罪,因贿赂十常侍幸免;后又结托朝贵,遂任显官,统西州大军二十万,常有不臣之心。 是时得诏大喜,点起军马,陆续便行;使其婿中郎将牛辅;守住陕西,自己却带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等提兵望洛阳进发。 卓婿谋士李儒曰:“今虽奉诏,中间多有暗味。 何不差人上表,名正言顺,大事可图。 ”卓大喜,遂上表。 其略曰:“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,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。 臣闻扬汤止沸,不如去薪;溃痈虽痛,胜于养毒。 臣敢鸣钟鼓入洛阳,请除让等。 社稷幸甚! 天下幸甚! ”何进得表,出示大臣。 侍御史郑泰谏曰:“董卓乃豺狼也,引入京城,必食人矣。 ”进曰:“汝多疑,不足谋大事。 ”卢植亦谏曰:“植素知董卓为人,面善心狠;一入禁庭,必生祸患。 不如止之勿来,免致生乱。 ”进不听,郑泰、卢植皆弃官而去。 朝廷大臣,去者大半。 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,卓按兵不动。 张让等知外兵到,共议曰:“此何进之谋也;我等不先下手,皆灭族矣。 ”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,入告何太后曰:“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,欲灭臣等,望娘娘垂怜赐救。 ”太后曰:“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。 ”让曰:“若到相府,骨肉齑粉矣。 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。 如其不从,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。 ”太后乃降诏宣进。 进得诏便行。 主簿陈琳谏曰:“太后此诏,必是十常侍之谋,切不可去。 去必有祸。 ”进曰:“太后诏我,有何祸事? ”袁绍曰:“今谋已泄,事已露,将军尚欲入宫耶? ”曹操曰:“先召十常侍出,然后可入。 ”进笑曰:“此小儿之见也。 吾掌天下之权,十常侍敢待如何? ”绍曰:“公必欲去,我等引甲士护从,以防不测。 ”于是袁绍、曹操各选精兵五百,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。 袁术全身披挂,引兵布列青琐门外。 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。 黄门传懿旨云:“太后特宣大将军,余人不许辄入。 ”将袁绍、曹操等都阻住宫门外。 何进昂然直入。 至嘉德殿门,张让、段珪迎出,左右围住,进大惊。 让厉声责进曰:“董后何罪,妄以鸩死? 国母丧葬,托疾不出! 汝本屠沽小辈,我等荐之天子,以致荣贵;不思报效,欲相谋害,汝言我等甚浊,其清者是谁? ”进慌急,欲寻出路,宫门尽闭,伏甲齐出,将何进砍为两段。 后人有诗叹之曰;“汉室倾危天数终,无谋何进作三公。 几番不听忠臣谏,难免宫中受剑锋。 ”让等既杀何进,袁绍久不见进出,乃于宫门外大叫曰:“请将军上车! ”让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,宣谕曰:“何进谋反,已伏诛矣! 其余胁从,尽皆赦宥。 ”袁绍厉声大叫:“阉官谋杀大臣! 诛恶党者前来助战! ”何进部将吴匡,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。 袁术引兵突入宫庭,但见阉官,不论大小,尽皆杀之。 袁绍、曹操斩关入内。 赵忠、程旷、夏恽、郭胜四个被赶至翠花楼前,剁为肉泥。 宫中火焰冲天。 张让、段珪、曹节、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,从后道走北宫。 时卢植弃官未去,见宫中事变,擐甲持戈,立于阁下。 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,植大呼曰:“段珪逆贼,安敢劫太后! ”段珪回身便走。 太后从窗中跳出,植急救得免。 吴匡杀入内庭,见何苗亦提剑出。 匡大呼曰:“何苗同谋害兄,当共杀之! ”众人俱曰:“愿斩谋兄之贼! ”苗欲走,四面围定。 砍为齑粉。 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,不分大小,尽皆诛绝,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。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,请何太后权摄大事,遣兵追袭张让等,寻觅少帝。 且说张让、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,冒烟突火,连夜奔走至北邙山。 约二更时分,后面喊声大举,人马赶至;当前河南中部掾吏闵贡,大呼“逆贼休走! ”张让见事急,遂投河而死。 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,不敢高声,伏于河边乱草之内。 军马四散去赶,不知帝之所在。 帝与王伏至四更,露水又下,腹中饥馁,相挤而哭;又怕人知觉,吞声草莽之中。 陈留王曰:“此间不可久恋,须别寻活路。 ”于是二人以衣相结,爬上岸边。 满地荆棘,黑暗之中,不见行路。 正无奈何,忽有流萤千百成群,光芒照耀,只在帝前飞转。 陈留王曰:“此天助我兄弟也! ”遂随萤火而行,渐渐见路。 行至五更,足痛不能行,山冈边见一草堆,帝与王卧于草堆之畔。 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。 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,惊觉,披衣出户,四下观望,见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,慌忙往视,却是二人卧于草畔。 庄主问曰:“二少年谁家之子? ”帝不敢应。 陈留王指帝曰:“此是当今皇帝,遭十常侍之乱,逃难到此。 吾乃皇弟陈留王也。 ”庄主大惊,再拜曰:“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。 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,故隐于此。 ”遂扶帝入庄,跪进酒食。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,拿住问:“天子何在? ”珪言:“已在半路相失,不知何往。 ”贡遂杀段珪,悬头于马项下,分兵四散寻觅;自己却独乘一马。 随路追寻,偶至崔毅庄,毅见首级,问之,贡说详细,崔毅引贡见帝,君臣痛哭。 贡曰:“国不可一日无君,请陛下还都。 ”崔毅庄上止有瘦马一匹,备与帝乘。 贡与陈留王共乘一马。 离庄而行,不到三里,司徒王允,太尉杨彪、左军校尉淳于琼、右军校尉赵萌、后军校尉鲍信、中军校尉袁绍,一行人众,数百人马,接着车驾。 君臣皆哭。 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,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坐,簇帝还京。 先是洛阳小儿谣曰:“帝非帝,王非王,千乘万骑走北邙。 ”至此果应其谶。 车驾行不到数里,忽见旌旗蔽日,尘土遮天,一枝人马到来。 百官失色,帝亦大惊。 袁绍骤马出问:“何人? ”绣旗影里,一将飞出,厉声问:“天子何在? ”帝战栗不能言。 陈留王勒马向前,叱曰:“来者何人? ”卓曰:“西凉刺史董卓也。 ”陈留王曰:“汝来保驾耶,汝来劫驾耶? ”卓应曰:“特来保驾。 ”陈留王曰:“既来保驾,天子在此,何不下马? ”卓大惊,慌忙下马,拜于道左。 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,自初至终,并无失语。 卓暗奇之,已怀废立之意。 是日还宫,见何太后,俱各痛哭。 检点宫中,不见了传国玉玺。 董卓屯兵城外,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,横行街市,百姓惶惶不安。 卓出入宫庭,略无忌惮。 后军校尉鲍信,来见袁绍,言董卓必有异心,可速除之。 绍曰:“朝廷新定,未可轻动。 ”鲍信见王允,亦言其事。 允曰:“且容商议。 ”信自引本部军兵,投泰山去了。 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,尽归掌握。 私谓李儒曰:“吾欲废帝立陈留王,何如? ”李儒曰:“今朝廷无主,不就此时行事,迟则有变矣。 来日于温明园中,召集百官,谕以废立;有不从者斩之,则威权之行,正在今日。 ”卓喜。 次日大排筵会,遍请公卿。 公卿皆惧董卓,谁敢不到。 卓待百官到了,然后徐徐到园门下马,带剑入席。 酒行数巡,卓教停酒止乐,乃厉声曰:“吾有一言,众官静听。 ”众皆侧耳。 卓曰:“天子为万民之主,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。 今上懦弱,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,可承大位。 吾欲废帝,立陈留王,诸大臣以为何如? ”诸官听罢,不敢出声。 座上一人推案直出,立于筵前,大呼:“不可! 不可! 汝是何人,敢发大语? 天子乃先帝嫡子,初无过失,何得妄议废立! 汝欲为篡逆耶? ”卓视之,乃荆州刺史丁原也。 卓怒叱曰:“顺我者生,逆我者死! ”遂掣佩剑欲斩丁原。 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,生得器宇轩昂,威风凛凛,手执方天画戟,怒目而视。 李儒急进曰:“今日饮宴之处,不可谈国政;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。 ”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。 卓问百官曰:“吾所言,合公道否? ”卢植曰:“明公差矣。 昔太甲不明,伊尹放之于桐宫;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,造恶三千余条,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。 今上虽幼,聪明仁智,并无分毫过失。 公乃外郡刺史,素未参与国政,又无伊、霍之大才,何可强主废立之事? 圣人云:有伊尹之志则可,无伊尹之志则篡也。 ”卓大怒,拔剑向前欲杀植。 侍中蔡邕、议郎彭伯谏曰:“卢尚书海内人望,今先害之,恐天下震怖。 ”卓乃止。 司徒王允曰:“废立之事,不可酒后相商,另日再议。 ”于是百官皆散。 卓按剑立于园门,忽见一人跃马持戟,于园门外往来驰骤。 卓问李儒:“此何人也? ”儒曰:“此丁原义儿:姓吕,名布,字奉先者也。 主公且须避之。 ”卓乃入园潜避。 次日,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。 卓怒,引军同李儒出迎。 两阵对圆,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,披百花战袍,擐唐猊铠甲,系狮蛮宝带,纵马挺戟,随丁建阳出到阵前。 建阳指卓骂曰:“国家不幸,阉官弄权,以致万民涂炭。 尔无尺寸之功,焉敢妄言废立,欲乱朝廷! ”董卓未及回言,吕布飞马直杀过来。 董卓慌走,建阳率军掩杀。 卓兵大败,退三十余里下寨,聚众商议。 卓曰:“吾观吕布非常人也。 吾若得此人,何虑天下哉! ”帐前一人出曰:“主公勿忧。 某与吕布同乡,知其勇而无谋,见利忘义。 某凭三寸不烂之舌,说吕布拱手来降,可乎? ”卓大喜,观其人,乃虎贲中郎将李肃也。 卓曰:“汝将何以说之? ”肃曰:“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,号曰赤兔,日行千里。 须得此马,再用金珠,以利结其心。 某更进说词,吕布必反丁原,来投主公矣。 ”卓问李儒曰:“此言可乎? ”儒曰:“主公欲破天下,何惜一马! ”卓欣然与之,更与黄金一千两、明珠数十颗、玉带一条。 李肃赍了礼物,投吕布寨来。 伏路军人围住。 肃曰:“可速报吕将军,有故人来见。 ”军人报知,布命入见。 肃见布曰:“贤弟别来无恙! ”布揖曰:“久不相见,今居何处? ”肃曰:“现任虎贲中郎将之职。 闻贤弟匡扶社稷,不胜之喜。 有良马一匹,日行千里,渡水登山,如履平地,名曰赤兔:特献与贤弟,以助虎威。 ”布便令牵过来看。 果然那马浑身上下,火炭般赤,无半根杂毛;从头至尾,长一丈;从蹄至项,高八尺;嘶喊咆哮,有腾空入海之状。 后人有诗单道赤兔马曰:“奔腾千里荡尘埃,渡水登山紫雾开。 掣断丝缰摇玉辔,火龙飞下九天来。 ”布见了此马,大喜,谢肃曰:“兄赐此龙驹,将何以为报? ”肃曰:“某为义气而来。 岂望报乎! ”布置酒相待。 酒甜,肃曰:“肃与贤弟少得相见;令尊却常会来。 ”布曰:“兄醉矣! 先父弃世多年,安得与兄相会? ”肃大笑曰:“非也! 某说今日丁刺史耳。 ”布惶恐曰:“某在丁建阳处,亦出于无奈。 ”肃曰:“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,四海孰不钦敬? 功名富贵,如探囊取物,何言无奈而在人之下乎? ”布曰:“恨不逢其主耳。 ”肃笑曰: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 见机不早,悔之晚矣。 ”布曰:“兄在朝廷,观何人为世之英雄? ”肃曰:“某遍观群臣,皆不如董卓。 董卓为人敬贤礼士,赏罚分明,终成大业。 ”布曰:“某欲从之,恨无门路。 ”肃取金珠、玉带列于布前。 布惊曰:“何为有此? ”肃令叱退左右,告布曰:“此是董公久慕大名,特令某将此奉献。 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。 ”布曰:“董公如此见爱,某将何以报之? ”肃曰:“如某之不才,尚为虎贲中郎将;公若到彼,贵不可言。 ”布曰:“恨无涓埃之功,以为进见之礼。 ”肃曰:“功在翻手之间,公不肯为耳。 ”布沈吟良久曰:“吾欲杀丁原,引军归董卓,何如? ”肃曰:“贤弟若能如此,真莫大之功也! 但事不宜迟,在于速决。 ”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,肃别去。 是夜二更时分,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。 原正秉烛观书,见布至,曰:“吾儿来有何事故? ”布曰:“吾堂堂丈夫,安肯为汝子乎! ”原曰:“奉先何故心变? ”布向前,一刀砍下丁原首级,大呼左右:“丁原不仁,吾已杀之。 肯从吾者在此,不从者自去! ”军士散其大半。 次日,布持丁原首级,往见李肃。 肃遂引布见卓。 卓大喜,置酒相待。 卓先下拜曰:“卓今得将军,如旱苗之得甘雨也。 ”布纳卓坐而拜之曰:“公若不弃,布请拜为义父。 ”卓以金甲锦袍赐布,畅饮而散。 卓自是威势越大,自领前将军事,封弟董旻为左将军、鄠侯,封吕布为骑都尉、中郎将、都亭侯。 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。 卓乃于省中设宴,会集公卿,令吕布将甲士千余,侍卫左右。 是日,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。 酒行数巡,卓按剑曰“今上暗弱,不可以奉宗庙;吾将依伊尹、霍光故事,废帝为弘农王,立陈留王为帝。 有不从者斩! ”群臣惶怖莫敢对。 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:“今上即位未几,并无失德;汝欲废嫡立庶,非反而何? ”卓怒曰:“天下事在我! 我今为之,谁敢不从! 汝视我之剑不利否? ”袁绍亦拔剑曰:“汝剑利,吾剑未尝不利! ”两个在筵上对敌。 正是:丁原仗义身先丧,袁绍争锋势又危。 毕竟袁绍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正文第四回 废汉帝陈留践位 谋董贼孟德献刀------------------------且说董卓欲杀袁绍,李儒止之曰:“事未可定,不可妄杀。 ”袁绍手提宝剑,辞别百官而出,悬节东门,奔冀州去了。 卓谓太傅袁隗曰:“汝侄无礼,吾看汝面,姑恕之。 废立之事若何? ”隗曰:“太尉所见是也。 ”卓曰:“敢有阻大议者,以军法从事! ”群臣震恐,皆云一听尊命。 宴罢,卓问侍中周毖、校尉伍琼曰:“袁绍此去若何? ”周毖曰:“袁绍忿忿而去,若购之急,势必为变。 且袁氏树恩四世,门生故吏遍于天下;倘收豪杰以聚徒众,英雄因之而起,山东非公有也。 不如赦之,拜为一郡守,则绍喜于免罪,必无患矣。 ”伍琼曰:“袁绍好谋无断,不足为虑;诚不若加之一郡守,以收民心。 ”卓从之,即日差人拜绍为渤海太守。 九月朔,请帝升嘉德殿,大会文武。 卓拔剑在手,对众曰:“天子暗弱,不足以君天下。 今有策文一道,宜为宣读。 ”乃命李儒读策曰:“孝灵皇帝,早弃臣民;皇帝承嗣,海内侧望。 而帝天资轻佻,威仪不恪,居丧慢惰:否德既彰,有忝大位。 皇太后教无母仪,统政荒乱。 永乐太后暴崩,众论惑焉。 三纲之道,天地之纪,毋乃有阙? 陈留王协,圣德伟懋,规矩肃然;居丧哀戚,言不以邪;休声美誉,天下所闻,宜承洪业,为万世统。 兹废皇帝为弘农王,皇太后还政,请奉陈留王为皇帝,应天顺人,以慰生灵之望。 ”李儒读策毕,卓叱左右扶帝下殿,解其玺绶,北面长跪,称臣听命。 又呼太后去服候敕。 帝后皆号哭,群臣无不悲惨。 阶下一大臣,愤怒高叫曰:“贼臣董卓,敢为欺天之谋,吾当以颈血溅之! ”挥手中象简,直击董卓。 卓大怒,喝武士拿下:乃尚书丁管也。 卓命牵出斩之。 管骂不绝口,至死神色不变。 后人有诗叹之曰:“董贼潜怀废立图,汉家宗社委丘墟。 满朝臣宰皆囊括,惟有丁公是丈夫。 ”卓请陈留王登殿。 群臣朝贺毕,卓命扶何太后并弘农王及帝妃唐氏永安宫闲住,封锁宫门,禁群臣无得擅入。 可怜少帝四月登基,至九月即被废。 卓所立陈留王协,表字伯和,灵帝中子,即献帝也;时年九岁。 改元初平。 董卓为相国,赞拜不名,入朝不趋,剑履上殿,威福莫比。 李儒劝卓擢用名流,以收人望,因荐蔡邕之才。 卓命徵之,邕不赴。 卓怒,使人谓邕曰:“如不来,当灭汝族。 ”邕惧,只得应命而至。 卓见邕大喜,一月三迁其官,拜为侍中,甚见亲厚。 却说少帝与何太后、唐妃困于永安宫中,衣服饮食,渐渐少缺;少帝泪不曾干。 一日,偶见双燕飞于庭中,遂吟诗一首。 诗曰:“嫩草绿凝烟,袅袅双飞燕。 洛水一条青,陌上人称羡。 远望碧云深,是吾旧宫殿。 何人仗忠义,泄我心中怨! ”董卓时常使人探听。 是日获得此诗,来呈董卓。 卓曰:“怨望作诗,杀之有名矣。 ”遂命李儒带武士十人,入宫弑帝。 帝与后、妃正在楼上,宫女报李儒至,帝大惊。 儒以鸩酒奉帝,帝问何故。 儒曰:“春日融和,董相国特上寿酒。 ”太后曰:“既云寿酒,汝可先饮。 ”儒怒曰:“汝不饮耶? ”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:“寿酒不饮,可领此二物! ”唐妃跪告曰:“妾身代帝饮酒,愿公存母子性命。 ”儒叱曰:“汝何人,可代王死? ”乃举酒与何太后曰:“汝可先饮? ”后大骂何进无谋,引贼入京,致有今日之祸。 儒催逼帝,帝曰:“容我与太后作别。 ”乃大恸而作歌,其歌曰:“天地易兮日月翻,弃万乘兮退守藩。 为臣逼兮命不久,大势去兮空泪潸! ”唐妃亦作歌曰:“皇天将崩兮后土颓,身为帝姬兮命不随。 生死异路兮从此毕,奈何茕速兮心中悲! ”歌罢,相抱而哭,李儒叱曰:“相国立等回报,汝等俄延,望谁救耶? ”太后大骂:“董贼逼我母子,皇天不佑! 汝等助恶,必当灭族! ”儒大怒,双手扯住太后,直撺下楼;叱武士绞死唐妃;以鸩酒灌杀少帝。 还报董卓,卓命葬于城外。 自此每夜入宫,奸淫宫女,夜宿龙床。 尝引军出城,行到阳城地方,时当二月,村民社赛,男女皆集。 卓命军士围住,尽皆杀之,掠妇女财物,装载车上,悬头千余颗于车下,连轸还都,扬言杀贼大胜而回;于城门外焚烧人头,以妇女财物分散众军。 越骑校尉伍孚,字德瑜,见卓残暴,愤恨不平,尝于朝服内披小铠,藏短刀,欲伺便杀卓。 一日,卓入朝,孚迎至阁下,拔刀直刺卓。 卓气力大,两手抠住;吕布便入,揪倒伍孚。 卓问曰:“谁教汝反? ”孚瞪目大喝曰:“汝非吾君,吾非汝臣,何反之有? 汝罪恶盈天,人人愿得而诛之! 吾恨不车裂汝以谢天下! ”卓大怒,命牵出剖剐之。 孚至死骂不绝口。 后人有诗赞之曰:“汉末忠臣说伍孚,冲天豪气世间无。 朝堂杀贼名犹在,万古堪称大丈夫! ”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。 时袁绍在渤海,闻知董卓弄权,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。 书略曰:“卓贼欺天废主,人不忍言;而公恣其跋扈,如不听闻,岂报国效忠之臣哉? 绍今集兵练卒,欲扫清王室,未敢轻动。 公若有心,当乘间图之。 如有驱使,即当奉命。 ”王允得书,寻思无计。 一日,于侍班阁子内见旧臣俱在,允曰:“今日老夫贱降,晚间敢屈众位到舍小酌。 ”众官皆曰:“必来祝寿。 ”当晚王允设宴后堂,公卿皆至。 酒行数巡,王允忽然掩面大哭。 众官惊问曰:“司徒贵诞,何故发悲? ”允曰:“今日并非贱降,因欲与众位一叙,恐董卓见疑,故托言耳。 董卓欺主弄权,社稷旦夕难保。 想高皇诛秦灭楚,奄有天下;谁想传至今日,乃丧于董卓之手:此吾所以哭也。 ”于是众官皆哭。 坐中一人抚掌大笑曰:“满朝公卿,夜哭到明,明哭到夜,还能哭死董卓否? ”允视之,乃骁骑校尉曹操也。 允怒曰:“汝祖宗亦食禄汉朝,今不思报国而反笑耶? ”操曰:“吾非笑别事,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。 操虽不才,愿即断董卓头,悬之都门,以谢天下。 ”允避席问曰:“孟德有何高见? ”操曰:“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,实欲乘间图之耳。 今卓颇信操,操因得时近卓。 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,愿借与操入相府刺杀之,虽死不恨! ”允曰:“孟德果有是心,天下幸甚! ”遂亲自酌酒奉操。 操沥酒设誓,允随取宝刀与之。 操藏刀,饮酒毕,即起身辞别众官而去。 众官又坐了一回,亦俱散讫。 次日,曹操佩着宝刀,来至相府,问:“丞相何在? ”从人云:“在小阁中。 ”操径入。 见董卓坐于床上,吕布侍立于侧。 卓曰:“孟德来何迟? ”操曰:“马羸行迟耳。 ”卓顾谓布曰:“吾有西凉进来好马,奉先可亲去拣一骑赐与孟德。 ”布领令而出。 操暗忖曰:“此贼合死! ”即欲拔刀刺之,惧卓力大,未敢轻动。 卓胖大不耐久坐,遂倒身而卧,转面向内。 操又思曰:“此贼当休矣! ”急掣宝刀在手,恰待要刺,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镜中,照见曹操在背后拔刀,急回身问曰:“孟德何为? ”时吕布已牵马至阁外。 操惶遽,乃持刀跪下曰:“操有宝刀一口,献上恩相。 ”卓接视之,见其刀长尺余,七宝嵌饰,极其锋利,果宝刀也;遂递与吕布收了。 操解鞘付布。 卓引操出阁看马,操谢曰:“愿借试一骑。 ”卓就教与鞍辔。 操牵马出相府,加鞭望东南而去。 布对卓曰:“适来曹操似有行刺之状,及被喝破,故推献刀。 ”卓曰:“吾亦疑之。 ”正说话间,适李儒至,卓以其事告之。 儒曰:“操无妻小在京,只独居寓所。 今差人往召,如彼无疑而便来,则是献刀;如推托不来,则必是行刺,便可擒而问也。 ”卓然其说,即差狱卒四人往唤操。 去了良久,回报曰:“操不曾回寓,乘马飞出东门。 门吏问之,操曰‘丞相差我有紧急公事’,纵马而去矣。 ”儒曰:“操贼心虚逃窜,行刺无疑矣。 ”卓大怒曰:“我如此重用,反欲害我! ”儒曰:“此必有同谋者,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。 ”卓遂令遍行文书,画影图形,捉拿曹操:擒献者,赏千金,封万户侯;窝藏者同罪。 且说曹操逃出城外,飞奔谯郡。 路经中牟县,为守关军士所获,擒见县令。 操言:“我是客商,覆姓皇甫。 ”县令熟视曹操,沉吟半晌,乃曰:“吾前在洛阳求官时,曾认得汝是曹操,如何隐讳! 且把来监下,明日解去京师请赏。 ”把关军士赐以酒食而去。 至夜分,县令唤亲随人暗地取出曹操,直至后院中审究;问曰:“我闻丞相待汝不薄,何故自取其祸? ”操曰:“燕雀安知鸿鹄志哉! 汝既拿住我,便当解去请赏。 何必多问! ”县令屏退左右,谓操曰:“汝休小觑我。 我非俗吏,奈未遇其主耳。 ”操曰:“吾祖宗世食汉禄,若不思报国,与禽兽何异? 吾屈身事卓者,欲乘间图之,为国除害耳。 今事不成,乃天意也! ”县令曰:“孟德此行,将欲何往? ”操曰:“吾将归乡里,发矫诏,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诛董卓:吾之愿也。 ”县令闻言,乃亲释其缚,扶之上坐,再拜曰:“公真天下忠义之士也! ”曹操亦拜,问县令姓名。 县令曰:“吾姓陈,名宫,字公台。 老母妻子,皆在东郡。 今感公忠义,愿弃一官,从公而逃。 ”操甚喜。 是夜陈宫收拾盘费,与曹操更衣易服,各背剑一口,乘马投故乡来。 行了三日,至成皋地方,天色向晚。 操以鞭指林深处谓宫曰:“此间有一人姓吕,名伯奢,是吾父结义弟兄;就往问家中消息,觅一宿,如何? ”宫曰:“最好。 ”二人至庄前下马,入见伯奢。 奢曰:“我闻朝廷遍行文书,捉汝甚急,汝父已避陈留去了。 汝如何得至此? ”操告以前事,曰:“若非陈县令,已粉骨碎身矣。 ”伯奢拜陈宫曰:“小侄若非使君,曹氏灭门矣。 使君宽怀安坐,今晚便可下榻草舍。 ”说罢,即起身入内。 良久乃出,谓陈宫曰:“老夫家无好酒,容往西村沽一樽来相待。 ”言讫,匆匆上驴而去。 操与宫坐久,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。 操曰:“吕伯奢非吾至亲,此去可疑,当窃听之。 ”二人潜步入草堂后,但闻人语曰:“缚而杀之,何如? ”操曰:“是矣! 今若不先下手,必遭擒获。 ”遂与宫拔剑直入,不问男女,皆杀之,一连杀死八口。 搜至厨下,却见缚一猪欲杀。 宫曰:“孟德心多,误杀好人矣! ”急出庄上马而行。 行不到二里,只见伯奢驴鞍前鞒悬酒二瓶,手携果菜而来,叫曰:“贤侄与使君何故便去? ”操曰:“被罪之人,不敢久住。 ”伯奢曰:“吾已分付家人宰一猪相款,贤侄、使君何憎一宿? 速请转骑。 ”操不顾,策马便行。 行不数步,忽拔剑复回,叫伯奢曰:“此来者何人? ”伯奢回头看时,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。 宫大惊曰:“适才误耳,今何为也? ”操曰:“伯奢到家,见杀死多人,安肯干休? 若率众来追,必遭其祸矣。 ”宫曰:“知而故杀,大不义也! ”操曰:“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负我。 ”陈宫默然。 当夜,行数里,月明中敲开客店门投宿。 喂饱了马,曹操先睡。 陈宫寻思:“我将谓曹操是好人,弃官跟他;原来是个狼心之徒! 今日留之,必为后患。 ”便欲拔剑来杀曹操。 正是:设心狠毒非良士,操卓原来一路人。 毕竟曹操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第五回 发矫诏诸镇应曹公 破关兵三英战吕布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却说陈宫临欲下手杀曹操,忽转念曰:“我为国家跟他到此,杀之不义。 不若弃而他往。 ”插剑上马,不等天明,自投东郡去了。 操觉,不见陈宫,寻思:“此人见我说了这两句,疑我不仁,弃我而去;吾当急行,不可久留。 ”遂连夜到陈留,寻见父亲,备说前事;欲散家资,招募义兵。 父言:“资少恐不成事。 此间有孝廉卫弘,疏财仗义,其家巨富;若得相助,事可图矣。 ”操置酒张筵,拜请卫弘到家,告曰:“今汉室无主,董卓专权,欺君害民,天下切齿。 操欲力扶社稷,恨力不足。 公乃忠义之士,敢求相助! ”卫弘曰:“吾有是心久矣,恨未遇英雄耳。 既孟德有大志,愿将家资相助。 ”操大喜;于是先发矫诏,驰报各道,然后招集义兵,竖起招兵白旗一面,上书“忠义”二字。 不数日间,应募之士,如雨骈集。 一日,有一个阳平卫国人,姓乐,名进,字文谦,来投曹操。 又有一个山阳巨鹿人,姓李,名典,字曼成,也来投曹操。 操皆留为帐前吏。 又有沛国谯人夏侯惇,字元让,乃夏侯婴之后;自小习枪棒;年十四从师学武,有人辱骂其师,惇杀之,逃于外方;闻知曹操起兵,与其族弟夏侯渊两个,各引壮士千人来会。 此二人本操之弟兄: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,过房与曹家,因此是同族。 不数日,曹氏兄弟曹仁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。 曹仁字子孝,曹洪字子廉:二人弓马熟娴,武艺精通。 操大喜,于村中调练军马。 卫弘尽出家财,置办衣甲旗幡。 四方送粮食者,不计其数。 发布时间:2025-05-11 06:40:27 来源:大师看风水 链接:https://www.dskfs.com/content/121275.html